天有造化，先王以教化裨之；兩曜有明，先王以文明裨之。故爻畫肇于庖羲，文字生于倉頡。圣人仰觀俯察，類萬物而周八極，遂有經(jīng)天緯地之文。三圣繼作，曄然文明。而道化貴文，唐虞煥乎為盛，郁哉著于成周。洎周衰秦興，廢先王之道，棄禮樂之教，任苛刻之政，騁譎詐之術(shù)，焚詩書以愚黔首。頌聲為之而寢，詩人于是不作，斯文天喪，禮樂凌遲，德陋俗薄，神怒民怨，故傾危而莫救，遂使?jié)h祖如摧枯朽，而亡秦族矣。蓋秦皇滅學(xué)，其酷也甚矣，先王墳籍，掃地皆盡，故王風(fēng)板蕩，卒致土崩。是知經(jīng)邦立政，棄道任術(shù)，不以詩書為教，禮樂弗舉，無以風(fēng)天下，其傾覆必矣。而欽明至德，莫盛于唐虞。此皆前代之殷鑒也。

漢鑒秦之失，紹唐虞之風(fēng)，而矯秦之枉。原情立本以序彝倫，惇風(fēng)裁俗以匡衰亂。以詩書禮樂化天下，崇文寵儒，興太學(xué)，設(shè)庠孰，陳禮樂，定五經(jīng)，明六藝，修篇章，通文雅。調(diào)管弦絲竹之音，設(shè)鐘鼓歌舞之樂，而宣易俗之奏。且夫置明師以養(yǎng)賢士，使習(xí)先圣之道業(yè)文彩，天下莫不靡然向風(fēng)。爰有賈馬蔚興，董晁咸作，憲章禮樂，張大德業(yè)，行圣人之道于時，授圣人之文于人，于是詩賦洊作，雅道乃興，文章之盛，與三代同風(fēng)。篤學(xué)大儒，作范后昆，而休烈盛美。人識廉隅，家知禮讓，咸以經(jīng)籍為心。穆穆焉，邕邕焉，郁郁乎煥哉。隆化如此，得非崇文重學(xué)之明效歟？向使高皇置詩書而不顧，續(xù)亡秦而踵覆轍矣，孰能臻斯懿乎？故彌綸區(qū)宇，匡世濟俗，裨益政教，其在人文乎？

降及有唐，官學(xué)大興，用文治天下，而風(fēng)俗丕變，以致隆平。以道德仁義根乎政，以詩書禮樂源乎化，郁其興詠，雅風(fēng)下扇。陳子昂、沈宋、李杜嗣興，韓柳繼作，厥始振起斯文。文士燦焉如繁星麗天，辭翰因茲繁蔚，天下復(fù)睹兩漢之遺風(fēng)矣。虞李岑許之儔以文章進；王魏來禇之輩以材術(shù)顯。鴻名休德，乃崇貽厥之謀；繼代守文，亦著聿修之美。熙熙蒸黎，久忘干戈之事；侁侁儒雅，盡識文物之容。群賢述作，頌美箴闕，聳動群聽。英詞一發(fā)，瑯瑯玉聲，璨璨珠光。識者觀于宏文，則驚心于邪僻，扶本而抑末。曷由臻斯？得非文之純粹而已乎？風(fēng)雅躋人于大道可知也。故盛德大業(yè)，英聲茂實，并屆于一代。美哉煥乎，斯文之功大矣。

觀夫赫赫盛漢，烈烈大唐，豈非厥文而致昌乎？文之時義大矣遠矣，矧乃文雅之囿，可察風(fēng)俗之邪正，禮樂之場，可審教化之興廢。而驗古今之成敗，稽歷代的世運，莫不由斯文以諷諭，而系國家之安危也。是故國運所隆，必有濟濟儒術(shù)，煥乎文章，共求雅化。而被風(fēng)濡化者，廉恥篤于家閭，邪僻消于胸懷，既修其質(zhì)，且加其文，美在其中，光輝外著，皆樂其生而哀其死，悅其教而安其俗，洋洋乎若德，雍雍可嘉也。由此觀之，道德仁義，非文不明，禮樂刑政，非文不立。斯文盛則懿德之士眾矣，君子之儒興矣，圣賢之器就矣。故序倫正俗，導(dǎo)德齊禮，悉囿乎文。蓋文之興廢為治亂之本也，民情風(fēng)教為國家興亡之本也，易曰：“觀乎人文，以化成天下”，其此之謂乎。